在托运过程中死亡的金毛Siri。（受访者微博截图/图）
一只名叫Siri的金毛犬在一次宠物托运后，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2021年7月9日凌晨3时，Siri主人陈女士在微博发帖，投诉广州帮帮国际货运代理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帮帮货运”）擅自将宠物托运方式从空运变为陆运，并导致宠物中暑身亡。7月15日，#金毛Siri#冲上微博热搜，其中宠物托运的安全问题备受关注。
在同媒体记者的连线中，谈及金毛Siri的托运过程，陈女士数次哽咽。许多网民也在其博文下面评论称，曾有宠物在托运过程中丧生或严重受损的经历。
一位曾在宠物托运公司工作的工作人员告诉南方周末，Siri在托运过程中死亡的案例并不令人意外。近十年来，宠物行业加速发展，宠物托运行业内部的竞争也随之上升，恶意压价加之缺乏严格的资质审核，极易出现托运方擅自将空运转为低质量陆运等损害宠物健康的行为。
据新京报报道，帮帮货运负责人回应，涉事托运订单疑似是员工利用公司渠道所接的私单，途中空调宠物大巴被换成普通大巴，致使金毛中暑死亡。该员工事发后已离职。当前，广州市花都区市场和质量监督管理局已介入该事件的调查。
擅自更换运输方式盈利
7月7日凌晨2点，陈女士发现收到航空公司发来的短信，告知其原本从南京飞往贵阳的航班已经取消。按照原计划，她将与Siri搭乘一班飞机回到贵阳，而在一天前她将Siri托付给帮帮货运，进行宠物托运。
航班取消后，她第一时间想到，Siri是不是也走不了了。陈女士联系托运公司，被告知宠物仍可继续通过该航班运输。陈女士后续联系航空公司，得知该航班已完全取消，不能进行宠物运输，且该航班也并不配备符合动物运输条件的有氧舱。
但托运公司拒不承认更改了运输方式，并向陈女士提供证明视频。直到7月8日晚上7点，陈女士收到来自贵阳的电话，告知托运到达贵阳的金毛已经死亡。
“我就跟你说实话吧，其实他这边给你安排的是宠物专车。”陈女士出示的托运公司工作人员录音显示，Siri实际上是通过陆运托运的。
广州市花都区交通运输管理局告诉媒体，帮帮货运有营业许可证，但尚未在交管部门进行备案。在这种情况下，该公司运输活体宠物是非法行为。
空运改陆运，陆运交通工具降级，这是宠物托运行业赢得高额利润的常见方式。曾在宠物托运行业工作的王桂霞估计，陈女士空运金毛花费了2600元，而实际上走大巴的成本最高不会超过400元。如果不出事故，这一单将为托运公司增加2000余元的额外收入。
类似的案例，在宠物托运行业并不少见。与帮帮货运相比，有的宠物托运公司甚至没有自己的运输链条。
2021年6月，周丽曾在一家宠物托运公司花650元托运过一只猫。此前，她在网购平台上查询宠物托运，但大部分只提供大巴陆运。她担心大巴气温过高会影响猫咪的身体健康。发现该公司可以提供SUV进行运输后，周丽便选择了这家公司。用SUV运输的报价比普通大巴高出250元。
周丽向南方周末回忆，当托运公司员工来接猫时，只骑了一辆简单的电瓶车，“当时感觉事情已经有点不对劲了”。在送走猫的当天，一位也在这家公司托运过宠物的朋友告诉她，曾亲眼见到托运的宠物被放在大巴最热的行李舱里运输过来。
几天焦急的等待后，周丽终于看到了被大巴运送来的宠物猫。它和狗、鸽子等动物堆放在一起，“一动不动地坐在笼子里，状态很糟糕，感觉要死掉了”。
周丽很后悔，当初没在送走猫之前，上网多看一些对该宠物托运公司的评价。她后来发现，此前已经有很多宠物饲养人在网上爆料这家公司擅自更换宠物的运输方式。
而曾在该公司简短工作过一段时间的李丽贤告诉南方周末，公司本身并没有属于自己的运输链条。这个占地只有两室一厅的公司，除去老板只有五六个人。在网络平台接到客源后，在网上找最便宜的中介再把宠物托运出去，“算是中介的中介”。
“碰到宠物死亡的情况，他们就直接拉黑顾客，”李丽贤说，“后续顾客也联系不上他们。”
事情发生后，周丽曾联系当地市场监管部门和交管部门，但都被告知不属于管辖范围。“完全没有头绪，不知道去找谁。”她以该公司欺诈消费者为由，再次联系当地市场监督管理部门，在初步调查后，市场监管部门告知该公司所注册的地址并不真实，电话也无法取得联系，公司注册时的经营范围也不包含宠物运输这一项。
十余年发展，行业待规范
“宠物托运最主要的需求是服务于动物买卖，而不是个人生活。”多年从事宠物繁育的孙际星向南方周末介绍，1990年代，宠物文化开始进入中国，但那时纯种猫狗价格昂贵，很多宠物主亲自坐飞机、开车接送宠物，宠物托运尚未形成较为开阔的市场。大致在2006年前后，宠物托运开始在中国兴起，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动物繁育行业的崛起为宠物托运行业提供了市场。但总体来看，宠物托运在整个宠物行业内仍只是一个小分支。
“行业服务越来越规范，但竞争也在慢慢变大。”十年前，魏世梅开始从事宠物托运这一行业。她回忆，最开始，宠物运输过程中的配套措施相对匮乏，运输方式也相对单一，以火车汽运为主，空运很少见到。
对魏世梅工作的站点来说，因业务量相对较少，所以会更精细地对待每一个需要托运的宠物，在天气热的时候会在笼子里配备冰袋、饮水设备、吸附水汽的碎报纸等等。碰到第一次托运的宠物，会提醒主人在其身旁放置一两件宠物日常的玩具或主人的衣服，减少动物恐慌的情绪。
托运方也需要掌握一些基本的兽医知识。小型犬在托运过程中出现低血糖、宠物肠胃有问题或老年犬身体欠佳，碰上这些情况，都要有相应举措，以避免对宠物的伤害。魏世梅坦言，这样精细化的操作，在北上广深等托运单量大的地方很难实现。
实际操作中，陆运宠物的门槛并不高。魏世梅提到，托运公司要具有正规资质，一方面要向工商管理部门申请活体运输的营业执照，此外还要向交通运输管理部门进行活体运输项目的备案。具备资质后，因宠物托运在交通运输中并不是一个很大的类目，相关管理部门较少在公司日常运营中进行监管，托运方如何对待宠物并无明确规定。
相比之下，空运宠物有更高的门槛。金毛Siri的主人陈女士在找到帮帮货运前，曾联系过数个航空公司，对方均以动物超重为由拒绝搭载。限制条件不止于此，以东方航空为例，运输航点在气温在零下12度（含）以下或30度（含）以上的范围时，不允许进行动物托运；动物种类也存在限制因素，如扁鼻猫狗（斗牛犬、波斯猫等）因呼吸道短，就被列为禁止托运的物种。
王桂霞说，少部分航空公司对美短、英短猫也不允许托运，有的托运公司会嘱咐客户，过安检时不要直接透露猫的种类。“安检人员可能不那么认识猫，或者它长得不特别像英短”，最后得以悄悄登上飞机运送。
近年来，另一种运送动物的“宠物专车”开始受到青睐。宠物专车1000公里左右的距离收费在800元左右，比部分空运价格还高出不少。但在江浙沪地区经营一家狗舍的孙际星认为，这是“目前最安全、便捷的宠物托运形式”。
宠物专车大多由面包车改装，拆掉除前排两个座位之外的所有座位，用来放装宠物的笼子，一车可以装几十只宠物。孙际星告诉南方周末，宠物专车现在已经形成比较热门的一些线路，比如北京到上海、北京到山东。出于宠物安全与成本的考虑，从北京出发的宠物专车最远会到广东与辽宁地区，但更远的“超过两天行程的地区就几乎没法跑了”。碰到怀孕、刚分娩或刚结束哺乳期等体质比较脆弱的小动物，宠物专车的司机也会倾向于拒绝搭载。
不过，即使是宠物专车，也有可能是由无资质的公司运营或私人接单拉活，宠物的生命安全依然不能得到充分保障。
（应受访者要求，王桂霞、周丽、李丽贤、孙际星、魏世梅为化名）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周海涵 南方周末记者 高伊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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